结果现实告诉他们什么叫打脸，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
那真的就是一个很珍贵的标本。
无论他们从前如何为自己的过去而感到忧伤，都不及此刻这两人无以言论的悲怆心情。
才真正发觉原来先前过的日子比起此刻来都不算惨痛。
两个男孩坐在桌子的一边，对面坐着的是他们的家长以及班主任。
严肃的面孔仿佛透显出了他们所放下的不可弥补的滔天大罪。
对面的班主任将眸光落在桌子上那块残破的标本上，瞥了一眼已经气绝的瞳孔中仿佛燃烧着熊熊怒火的这块标本的主人——他们学校的名声极高的生物老师。
自己一直以来珍藏着的宝贵的东西或者有什么重要意义的东西被别人所谓的失手破坏了，换谁都是会掀桌的。
鹿晗和老高再怎么样也是能从他们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看出。
真的摊上事了。
当时两个十六岁的大男孩几乎就要哭出来了，在那样一个本流动着的空气都凝结了的办公室中。
仿佛连空气中的尘埃都放慢了步调，一种无形的压力死死地掐在他们的脖子上，让他们几乎难以呼吸。
鹿晗低下小小的脑袋，贝齿轻咬住薄唇，桃色的唇瓣被咬得留下了一片齿印，一双眸子泛着幽光，仿佛有一弯平静的湖水在其中流淌。
一旁的老高也是低着脑袋一副诚恳认错的样子。
没人能想象出这两个头都恨不得扒开地板埋到地底的人，在未来会是两个那么……喧闹的家伙。
时间太过久远鹿晗已记不清他们后来的事的细节，只依稀记得班主任发了善心。
也许是看着他们两人看上去那么诚恳，其中一个又长得眉清目秀的，另一个虽然小小年纪就长着大把胡子，但是！瞥一眼就觉得有一种文艺的好好少年范的，也难以让人讨厌起来。
最后他们的班主任老师找生物老师协商了片刻，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视线锁定在那两个眸中闪着殷切的光的少年身上。
“看你们也都不是故意去损坏他人的财产，我和你们生物老师决定——”
鹿晗眼睛一亮，难道就这样被放过了？
“罚你们赔偿一半的这个标本的价钱。”
从班主任老师嘴里说出来云淡风轻，但那语气似乎硬生生地给鹿晗和老高泼下一大盆冷水。
鹿晗小朋友差点就忍不住飙出他的类似于“******”的外星语。
所幸减半了以后，再由老高和鹿晗各分一半，也不会从家中流出太多的rmb。
但这两个小孩都肉疼，更何况是钱财的持有者？
被劈天盖地地骂了一通，然后扣了几个月的零花钱顺便禁止他在接下去的半年内不准出门踢球。
这样的日子对于鹿晗来说显然不是人能过的。
老高那边自然也不会好到哪去。
于是两人在这之后没有任何前兆的开始熟络起来，见面总要抱头痛哭，为自己曾经的血泪史。
当初不手贱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当初这两人没有互相推脱责任，反而是默契地一起接受惩罚，想来也是有那么一些好处的。
无论是对于鹿晗还是对于老高而言，因为一次意外结交到了能一起混遍北京城的朋友，都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奇迹。
患难见真情，虽然当时的他们并没有真情可言，但创造了真情不也足矣。
而那个珍贵的标本，鹿晗不知道这个创造了一段因缘的标本落于何处，他也没有去注意它心情。
只是未曾想过，如今再次见到它，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时间。
虽然只是残破的一角，但也足以勾起鹿晗往日的或美好或悲伤的回忆。
那些回忆汇聚了他的笑颜，他的泪水，他的青春，汇聚成一条不知流向何方的河流，只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了一片湿润的痕迹。
鹿晗盯着手心里静静躺着的标本，不禁有些晃神，不知在这个画面定格了多久。
直至窗外吹来一缕清风，晚风微凉，轻柔地从他的脸颊划过，却带起了他的一阵颤栗，于是便从混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
视线突然扫到了下方，礼物盒中除了刚刚掉出来的几张照片外，还静静躺着一个信封。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残破的标本放下，抬手拾起那几张照片，瞳孔聚焦于其上时，却再也无法移开。
那是一张集体大合照，照片已有些发黄，但还是被好好地保存着，照片上的人都是青涩面孔，就连当时自己的发型都是惨不忍睹。
只是脸上洋溢着的灿烂的笑容，却是不变的温暖。
鹿晗将它翻过来，下面还有两张照片，这三张照片的背后都用写着工工整整的年份。
2006
2007
2008
一张不缺，那似乎就是他高中生活的映射。
修长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鹿晗的嘴唇嗡动了几秒，从礼品盒中拿出最后的一张照片和那用着黑笔工工整整写着“致海淀小王子”的信件来。
还是熟悉的人，有的变好看了有的变丑了，但同甘共苦三年的人还是能一眼就认出。
还是那灿烂的暖人的，毫不掩饰的咧开嘴角绽出一个又一个的大大的笑容。
下意识地抿了抿唇，鹿晗垂下眼皮，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着，掩去了他黑瞳中的所有情绪。
唯一不同的是，照片中，少了自己。
窗外高低错落的楼宇泛着星星点点的光，黑暗笼罩了整片天空，只有几颗星子还在顽强地与恶势力做斗争，凭着自己的努力向人们尽情释放光辉。
是夜，仿佛连汽车驶过时发出的“嘟嘟嘟”的刺耳的长鸣都没有了，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难能可贵的寂寥之中。
屋内鹅黄幽昏的光从头顶倾泻而下，黑色的碎发泛着暖人的气息，垂落在额前，从额头到鼻尖都覆盖着一层阴鸷。
鹿晗吸了吸鼻子，再次睁眼时突然觉得自己的眼底弥漫上了一片氤氲的雾气，在瞳孔中闪烁着迷乱了视线，然后突然就有什么东西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啪嗒”的一声打在了桌面的信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