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禁足

作者: 江吟 字数:6100

  此后的几天里,我们一起喝酒的六个人,加上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环佩共七人,都被禁足在别尘院里,不得迈出半步。我们所有人的吃穿用度及生活均由青竹一个人来回进出操劳打理,时不时的,青竹还会给我们带来不少消息。比如说,在我被关的第六天,青竹有些目光闪烁的告诉我,在我被关的第二天,南辰珏便命人准备了不少聘礼送去天上人间,并定下日子十月初六迎娶玉灵心入镇平王府。

  青竹说这些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生怕我有一丝不悦。然而见我面色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快的,这才放心的退下了。看着青竹离去的背影,我不禁哑然失笑,真不愧是南辰珏信任的人,说话做事滴水不漏。但我不得不承认,南辰珏在这件事上做的比我认为中的要好的多,真不愧是做大事的人,无论是名声还是场面都足以让玉灵心为之心动。这样一来,我离洗白自己的日子就更近了一步,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禁足一个月对我这样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不痛不痒的心理折磨,实在是难受的很。

  果然,十月初六那天一大早,外面鼓声号角连天,整整吵到晚上,害得我一天都没睡好觉。吃过午饭,我让青竹将我前几天吩咐做好的东西拿来,费尽千辛万苦的将他们几个教会,于是我和铃兰,圆儿小多四个人打起麻将来。他们起初不太会,在几经惨输之后,都像打了鸡血似的,不仅一一开挂将我赢得钱都赢了回去,我居然还输了六十多两银子。晚上等他们走后,我连睡觉都没精神,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铃兰实在忍受不了,直呼我将她的头都转晕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立刻变得警觉起来,示意铃兰不要说,自己顺手拿起一个花瓶,走到门后。紧接着传来那人的敲门声,我一手放下门栓,一手举起花瓶,若是来者不善,准备随时砸死他。谁知来的人却是南辰驷,我大吃一惊之余,更是纳闷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南辰驷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没事吧?你到底又干了什么好事惹三哥生气?”

  我将花瓶放回原处,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来到桌子边倒了一杯水喝。末了,我才悠悠地开口道:“也没什么,他非要说是我盗了他的青龙玉,并送给了玉灵心,所以把我给关起来了。”

  “什么?!你好好的偷他的青龙玉做什么?”南辰驷睁大一双美目,吃惊的看着我,薄唇微微张开问道,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对啊,我偷他的青龙玉做什么?我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要真是我偷的,也应该拿去当铺当了,还会让南辰珏找回来?但是有一个问题,我必须要找南辰驷确定一下才行,那就是,比赛那天,南辰驷到底有没有随身携带青龙玉。又或者说,他带的不是自己的青龙玉。

  当我提出这个问题后,南辰驷只摇脑袋,一脸鄙夷地说道:“我当真那么蠢吗?都乔装打扮了,还随身携带青龙玉,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我那天佩戴的就是一块比普通玉佩好点的青和玉,不信你可以问我身边服侍的丫鬟去。”说完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最后一句话说了等于白说,且不说我现在被禁足,就算没禁足找到了他的贴身伺候丫鬟,问了不也白问吗?你家的丫鬟还不听你指挥,你让她怎么说她就怎么说,这明明就是一个死命题嘛。我撇撇嘴一边揪住他的耳朵,一边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我被关起来的,而且还自己找到了这里?说,我身边是不是也有你的眼线?”我的语气略显泼辣,心里想,倘若这混小子跟我说半句假话,我就揪死他。

  南辰驷不悦的在我的手上打了一下,又揉揉自己的耳朵,满脸不屑的说道:“就你这个女人,花钱雇我在你身边安插眼线本王都不乐意。”南辰驷顿了顿继续说道:“本王是来参加三哥的纳妾酒席,结果半天没看到你人出来,便找个丫鬟随意打听了一下,谁知你被关押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我趁着外面的侍卫换班这才偷偷溜进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你这个野丫头现在过得有多不好,我也好放心回府睡觉。”

  嘿!瞧这混小子说的,感情今晚是专门来看我笑话的。我居然以为他在关心我的安危,这才溜进来看我一眼,原来是我多想了。

  既然这样,我想知道也都知道了,就他继续待着这里实在不好,万一被南辰珏知道了,我岂不是会越描越黑。于是我开始毫不留情面的下逐客令,对南辰驷冷眼说道:“我现在过得好不好,安庆王也看到了,这会儿你可以安心回去睡觉了。慢走,不送。”

  南辰驷瞟了我一眼,嘴里含糊其辞地往外走,突然又想起什么来,转身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那个……野丫头,今后你小心一点……小心玉灵心。”我一听,就觉得这里面是话中有话,满脸疑惑地看着南辰驷。

  南辰驷抓了一下脑袋,折回来默默地坐下,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说道:“我派人私下打探过,这个玉灵心曾是江湖第一门派‘寒羽宫’宫主寒牧的手下,也不知道她后来犯了什么事,被寒牧赶出来。不过,据我所知,玉灵心这个人极其擅长蛊媚之术。能使人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中招,中了蛊媚之术的人,知无不答言无不尽,事后却丝毫不记得此事。怎么说呢,这个女人极其危险,尤其是在我们这种人身边,任何秘密都会被吐露出来。”

  听完南辰驷的话,我有一种危机感扑面而来,没想到我糊里糊涂的引进这么个危险人物,也不知道南辰珏清不清楚这个女人的来历。我瞥了一眼旁边的南辰驷,之前一直觉得他就是个只会寻花问柳的浪荡王爷,没想到居然也会暗地里派人搞侦探这个把戏,一直以来我都小看他了。突然,我又想起前些日子这混小子为了玉灵心参加那个诗文比赛,这又是在搞什么鬼?

  当我把这话说出来时,南辰驷一拍桌子,理直气壮的告诉我:“这你就不懂了吧,我既然看上了玉灵心,怎可因为害怕这些东西就放弃了呢,那本王爱的岂不是太虚伪了?”

  我故作呕吐状,白了他一眼,好色就是好色,风流就是风流,跟爱不爱扯上个什么破关系。我活了两辈子,头一次见人把好色成性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振振有词,真不愧是风流四公子的鼻祖级人物,我打心底里不得不叹服。

  随后我又故意调侃他,亲眼看到自己“所爱”的女子嫁给了自己的亲哥当小妾是什么感觉,谁知这混小子居然大义凛然地告诉我: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衣服可以换,手足不可断。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半晌之后,他被我拳打脚踢的赶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叮嘱我一句,让我小心一点,否则不幸身亡他可不会替我收尸。

  南辰驷走了以后,铃兰从一旁走过去,满脸担忧的看着我。我只好安慰她不必担心,怎么说现在咱们也被禁足在此,一般人是不会来的。倒是委屈了铃兰,外面逍遥自在,却被我好好的找来王府,拉她进这潭子浑水之中。好在铃兰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说自己本是无归无宿,没有亲朋好友一起嬉闹玩耍,自从认识我以后,不但有了朋友,自己的心情也比以往好的多。

  在此之后的几天里,日子过得平平静静,也没听青竹说起府里有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南辰珏似乎很是宠爱玉灵心,惹得整个龙凌城里的男人们羡慕,女人们嫉妒。但是我想到了一件令我恐慌不已的事,万一南辰珏和玉灵心联手,是不是可以说,这天下也没有什么他们不好得到的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南辰珏在我心里原本的英雄形象也会大打折扣。原因很简单,依靠女人上位不说,居然还靠那些旁门左道,那我只能说,我看错了南辰珏。但是转念一想,这些破事和我又有什么毛线关系,目前我要做的,是洗清自己偷盗青龙玉的嫌疑,然后再找个法子让南辰珏名正言顺的休了我。但是后来的事实告诉我,我今日的想法实在太过幼稚。依照南辰珏的性格脾气,我既然知道了有关于他的那么多事,又怎会轻易让我离开,即使不死也会脱几层皮。

  一晃眼一个月过去了,急得我每日在院子里打转,什么事也做不了,却见南辰珏依旧没有放我的意思。我琢磨着,应该是被美女蒙了心,醉倒温柔乡里,八成是将我这个人给忘了。直到关我的第三十九天,安将军府派人来告知我,安定的母亲王氏因病去世了。南辰珏不好推脱,便解了我的禁足,准我三日时间回将军府参加丧礼。

  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并不是有多么同情王氏,而是觉得上了年纪死也应当。但我确确实实的担心安定该会如何痛彻心扉,母亲去世的那种痛苦我经历过,更何况安定又是一个大孝子。

  我带着青竹慌慌忙忙赶回了安将军府,府里府外皆是挽联纸花,来来往往的达官贵人更是数不胜数。我知道,依照安定母子和我那死去的爹的名声哪里能引来如此多的人前来吊唁,无非是仗着安国夫妇的权势罢了。但我也必须承认,在这件事上,安国夫妇办的确实很有心机。一来借此拉拢朝中达官贵人,二来也博得世人称赞,何乐而不为呢?

  灵堂设在主大厅,我进去时,只见安定披麻戴孝跪在王氏的棺木前。安国夫妇正忙着接待客人,整个大厅里,除了安定和站在一旁的秦涯子以外,没有第三个活人了。我不禁感叹人心薄凉,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久,除了自己的儿子,连个烧纸钱的人都没有。一旁的秦涯子和我对视一眼,摇了摇头,便轻声告辞离开了,并叮嘱我好生安慰安定。我点了点头,这话不用他提醒,我也会做的,毕竟安定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我走上前跪倒在王氏的牌位面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又起身来到安定旁边跪下,拿起竹篮里的纸钱扔在火盆里。我偷瞟了一眼安定,这时的他面色平静,如往常一样沉默不语,只是眼中满是忧伤悲情。安定始终没有抬头看我一眼,甚至一句话也没有说,整个人如同没了灵魂一般,只会不断地往火盆里扔着纸钱。我虽然心疼安定,但我也明白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无益的,最应该做的就是一直陪着他。

  外面的天渐渐黑了下来,安国夫妇送走宾客便回去了,偌大的灵堂上只有我和安定青竹三人。过了一会儿,安定轻声对我说道:“小离,你先去休息,这里有我就够了。”

  我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使了个眼色让一旁的青竹退下休息。我的理智告诉我,安定现在需要我,我不能因为自己怕冷怕累就离开。即使他赶我走,我也会坚决留下来陪他,若这点事都做不到,我两世的人情世故岂不是白白领会了。

  半夜的时候,本已进了十月份,加之大厅里的门窗全部都是开着的,显得格外的冷。我不禁打了几个哆嗦,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便先是坐在地上,等膝盖的酸疼好了些,才起身出来回到了我原先的住处,在屋子里翻箱倒柜也只找出两件陈旧的披风。我给自己在里层加了一件小袄,又披上那件稍微薄点的披风,便拿着另外一件披风回到了大厅给安定披上了。安定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后放下手里的纸钱。我这时才看到他的双手早已冻得通红,连呼吸的声音都带着一丝疲惫。我刚要跪下,却被安定伸手拦住了,他将手搭在我的胳膊上试图起身却怎么也起不来。我一手握住他的手腕,一手放到他的腋下,让他的上半身完全靠在我身上,这才将他拉了起来。与其说是拉,倒不如说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托起来更合适。

  我扶着安定一起来到大厅的偏房找了一个椅子让安定坐下,本打算倒杯水让他喝,结果才发现茶壶里的水早已冰凉刺骨。这个时候恐怕是找不到丫鬟了,我只好跑去不远的厨房,自己烧了一壶热水,顺带拿了几个馒头过来。我将馒头递给安定,他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我无奈的摇了摇头,陪他一起跪着那是我们之间的情分,但是有东西不吃非要挨饿可就是傻了。他吃不下是因为他心情悲伤,但我再如何同情他也只归同情,无论怎样也应该先把自己喂饱再说。

  安定喝了几口热水,面色稍微缓和过来,不再像之前那样冻得苍白无力。我一边嚼着馒头一边观察安定,若他再继续那样下去折腾自己,我随时都会跳起来拦住他。人死不能复生,再怎么伤悲也是徒劳,何必为了死人而刻意给自己找罪受呢?虽然安定是王氏的亲儿子,理应跪在大厅守灵整夜,但是这些规矩传统对我而言就是废话。王氏在世的时候,安定就已经孝顺得不行,无论王氏说什么,或者要求安定做什么,他从来都不会忤逆向来只会照办。不仅如此,安定还亲自上门给有钱人家的孩子当教书先生,只为了挣点钱给王氏买些好的吃穿。我觉得这些对一个儿子来说就已经够了,至于去世之后的这些繁文缛节不过是做做样子给活人看罢了,已死的人还能感觉到吗?

  “小离,你放心,人各有命富贵在天的道理我懂,所以你不必为我担心什么。”安定抬头看着我突然说道,他的嘴唇有些发白,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我这才想起,王氏是因病去世,在她病的那几日,安定必然是日日夜夜守在床边,自然没有好好休息过。

  我摇了摇头,一边啃着馒头一边淡淡地说道:“我知道,所以我才不会担心你会做什么傻事呢。我只不过就想陪着你,这样你的心里会踏实一点好多一点,毕竟你就剩下我这么一个亲人了。除非你觉得,除了我之外,叔叔他们也是你的亲人,那我无话可说现在就回去。”

  安定听我这么一说,脸上不经意的勾起一抹微笑,摇了摇头苦笑道:“那怎么可能,就数你看得最透彻。”

  我心中一喜,这样就对了嘛,这样我才会真正的放心。

  此后我二人挺长时间没有说话,安定始终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低着头似乎在想些什么。而我早已哈气连天又不好表露出来,而这府里估计连我们的床榻也没有,我只能在屋里来回散步。耳朵听着打更声,心里盘算着还需要再熬几个时辰。这个时候,苏靖应该睡了吧,而南辰珏估计也正在怀抱美人醉倒温柔乡。我突然发现我挺悲剧的,且不说上辈子的不幸遭遇,就说这辈子吧。好不容易看上苏靖这么一个我喜欢的类型,还没来得及告白,人家就走了,以后能不能再见面还是两码事。之后又被莫名其妙的赐婚嫁给了南辰珏,几番拳打脚踢才赢得他的信任,刚被告白没到一天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别人的替代品,这下可好,还被诬陷偷他东西将我给禁足了。若不是因为王氏去世,我估计自己还有的是日子在别尘院里关下去。我粗略的总结了一下,更加断定自己上上辈子干了不少缺德事,所以我的爱情几乎每次都是见光死,而且还死的悄无声息。

  我本想用几个凳子连接在一起临时当做床,结果一睡着翻个身就掉下来,摔的我屁股疼腰也疼,只好作罢。随后,安定拉着我来到大厅,将门窗一一关好,又扯下几块办丧事用的白布铺在地上,将火盆点燃。火光蹿起的那一刻,别提我有多开心了,安定看着我微微一笑,示意我坐下并靠近一些,我照办之后,安定一手拨弄着火盆,一手将我的头摁到他的肩膀上,并告诉我,让我好好休息。我心中一暖,觉得只有和安定在一起的时候才最有安全感,同时也让我安心。此时此刻的我便下定决心,若此生我遇不到那个良人,安定也没娶,这样也挺不错的。至少我们两个会相依为命的一直在一起,彼此信任,彼此依赖。

  我在胡思乱想中逐渐睡去,清晨被一阵脚步声吵醒,我定睛一看,居然是南辰珏那个家伙,身后跟着青竹和昭林二人。我瞬间从安定的怀里站起来,心里就无语了,昨日办丧他不来,今日出殡他倒是来了。其实他来不来都无所谓,但我介意的是,你来就算了,何必来的这么早打搅我的好梦呢。

  南辰珏的到来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他瞟了我一眼便向安定径直走来。安定从地上起身,恭恭敬敬地向南辰珏作揖行礼。南辰珏伸手扶起安定,昭林取来三炷香递给他,随后他下跪在牌位面前,怀着一丝伤感说道:“珏儿多年以来未曾看过姨母一面,实在是晚辈不孝。姨母泉下有知,理应怪罪。”说完,他拜了拜便起身了。我这才想到,南辰珏母亲的娘家人姓王,而安定的母亲也姓王,而南辰珏又直呼姨母,莫非这其中还真有亲戚关系?可是为何我从没听王氏提起过?安定母子在将军府过得如此艰难,如果王氏真的是王家女儿,为何不去求助王芊羽的父亲,也不去求助南辰珏?而王家至始至终也没有对外公布过这一层关系,包括昨日丧事,也没看到一个王家人来此。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看来我得找个机会好好问一下安定才行,至于南辰珏,我是真的不想再跟他多说半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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