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献艺

作者: 江吟 字数:6004

  郭蔷看看太子,似乎想说些什么,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无奈的丢了个眼神给我,示意让我来打破这种僵局。我立马会意,一手捂着胸口狂咳不止,一手揪住南辰珏的袖子。我一边咳嗽一边娇滴滴地念到:“王爷,臣妾……有些……不适……”。说着,我往他的方向靠过去。

  我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被咳出来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可是南辰珏依旧纹丝不动。过了一会儿,南辰珏的面容忽然变得缓和起来,转头朝我微微一笑,又猝不及防的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随后又温柔且爱怜的扶我坐下。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仿佛早已排练好了似的。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身子本能的一颤,全身上下都僵硬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家伙。理智告诉我,这小子在趁机占我便宜!可惜的是,我还无力反抗!这亏吃的,太憋屈!

  等我回过神来,太子夫妇已经回到原处坐下了,郭蔷投过来一个感激的眼神,我讪讪笑着接受了。这时,南辰珏又凑过来,在我的耳边轻轻呵出一口气。刚刚我就已经呆立了,而现在,我身上的所有细胞全部警惕起来。我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这货会来个更过分的,大庭广众之下,让我怎么应付?真怕自己忍不住又踹他一脚,万一当场打起来,那我岂不是丢脸丢到银河系了?

  “王妃现在怎么样了?好了吗?”南辰珏说着,嘴唇离的更近了,我的脖子都已经感觉到他呵出的热气,以及淡淡的酒味。我不知道在旁人眼里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子,但是我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着了火,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虽然我的前生经历过男女欢爱之事,但是,我的这副身体确确实实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大姑娘啊!

  他这是在调戏我,赤裸裸的调戏加上诱惑!我心底里的一个声音不断重复道。我清清嗓子,狠狠的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下。立马坐直了身子,又理了理衣裙,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多谢王爷关心,臣妾已经好了。”说完我就后悔了,我堂堂21世纪的女汉子,怎么能白白的被一个古代小白脸调戏,要是传出去了,我的老脸往哪儿放?这样一想,我转过头正视南辰珏的眼睛,娇羞的说:“王爷你真坏,这么多人看着呢,要亲热咱们回去亲热还不行吗?”说完,我学着电视里那些女明星,用食指轻触自己的嘴唇,又将被自己吻过的食指放在南辰珏的薄唇上。

  南辰珏没想到我会转变的这么快,这下可好,轮到他愣了半天,一脸懵逼的表情看着我。我掩面一笑,暗地里狠狠的用手指戳了他一下。南辰珏一惊,慌忙查看四周是否有人看向这里,又理了理衣裳,坐直了身子继续喝酒。这时我发现,那家伙的脸颊居然有些微微发红!发红!

  小样儿,跟我斗,你还差的远呢!你的那些手段只能用在普通女人身上,对我完全没有用!这样想着,我居然没忍住偷笑起来,结果被南辰珏看见了,这货恶狠狠地瞪我好久,片刻之后,转过头去便不再理我。

  我正洋洋得意的笑着,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这时良妃突然提高音量对着众人说道:“臣妾常听人说起,湘漓郡主才情横溢,满腹经纶。不如趁着今天这样的好日子,让在座各位开开眼界。皇上,您说是不是?”良妃摇着皇帝的胳膊,矫情地说着,一张红唇格外刺眼。

  我真不知道哪里得罪过这个良妃,每每都是这个老女人在找我麻烦。十之八九是皇后的人,帮着太子对付南辰珏,所以才将矛头指向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怂包。

  皇帝听了,粗眉一挑,略做思考,最后还是点头同意,大喝一声“好”,拍的桌子上的酒杯里的水一颤。圆润的大肚子顶到了桌子,又直起身子来。

  众人一听,纷纷转头看向我,表情各不相同。但是基本上都是在等着看我笑话。世人有谁不知,已故护国大将军安泰之庶女,长年被放养,若不是因为赐婚的缘故,有谁记得安小离这号人物?哪里来的才情横溢,满腹经纶?明摆着睁眼说瞎话嘛。可悲可叹的是,这群人就是爱找我这类可怜人的麻烦。

  我能明确的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肌肉在颤抖。在这么多人面前,我若是表演了,就与戏子无异,自然而然地降低了我王妃的身份;若是不表演,丢了镇平王府的脸面不说,主要抗旨不尊,而且还在皇帝的寿宴这天。退一万步来说,这古人的琴棋书画我样样不通,唯一会的,就是讲几个童话故事。难不成,我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扯开嗓子给他们讲童话故事?我摇摇头,心中急忙打断这个念头,不行不行,我会被五马分尸的。

  众人都在等着看我笑话,依稀听到有人在催促我快些。我顿时六神无主,用脚踩了一下南辰珏,眼巴巴的看着他,希望他能站出来为我解围。谁知这家伙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自然淡定的品着小酒,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对那一脚也毫不在意,看来是我踢轻了。

  我不禁有些心灰意冷,早知道南辰珏靠不住,我居然还在这个时候指望他能站出来帮我说话,岂不是太可笑了。我呼出一口气,努力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起身来到大殿中央欠身行礼道:“还请皇上及各位等湘漓片刻,容我下去准备准备。”

  皇帝大手一挥,我便退出大殿之内。众人当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继续喝酒行乐,对皇帝皇后阿谀奉承。

  走出大殿,我饶过乾昌殿来到后面的偏房,这里相当于化妆间,里面形形色色的饰品衣物及音乐器具琳琅满目,来来往往的舞女穿着色彩鲜艳的衣裙在我面前飘过。

  我独自来到最里面的一间屋子,关上门回头看着各式各样的衣服裙子,心里却是焦虑万分。我除了会唱几首现代歌曲,还会做什么?我绞尽脑汁地思考,有没有什么他们没见过的,对我来说又特别简单的。

  我在屋里不停地来回走动,盼星姑姑那里借来换上的新衣服从里层开始,渐渐潮湿。我摸去额头上的急汗,心里更是火燎火燎的,如同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恰恰这时,一名宫女进来行礼过后,说自己是奉良妃之命催促我。我不禁恼怒成羞,伸手欲给她一巴掌,手却在半空中被人拦住了。

  我不知道原来这屋子还有第二个人,更何况阻拦我的是一名年轻的男子。这名男子大概二十出头,一身丝绸白衣,墨发简单的束起,白皙的脸上挂着笑容。男子放下手,冷冷淡淡地向我行过礼,坦然道:“在下乐师楚盎然,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莫要见怪。只是不知这名宫女所犯何事,竟惹得姑娘如此不快?姑娘若是心有有怨,大可随意砸东西发泄,何必为难下人呢?”

  我愣了几秒,虽然心里极度不爽,但是他的话提醒了我。良妃再怎么不是,那也是良妃心怀不轨给我难堪,我打宫女泄愤又有什么意思呢?冲动果然是魔鬼,还好这个楚盎然拦住了我,要不然我平日里嚷嚷着的人人平等,就天就要被自己打脸,触犯自己的道德底线了。

  咦,这家伙刚刚说他自己是乐师?怎么听得这么熟悉?对了,乐师楚盎然!我突然想起来容月曾经说过,南辰国第一乐师楚盎然身怀绝技,天底下没有他弹不了的曲子!我顿时喜上眉梢,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看吧,楚盎然就是我的那个村子!

  我掩饰住心里的雀跃,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男子说道:“什么?你唤本王妃为姑娘?胆子不小,拦住本王妃教训丫头也就算了,居然还这样称呼本王妃!”我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想借此来表达我的愤怒。

  可我没想到,这个楚盎然听到我这样的话后,无动于衷地笑了笑,作揖行礼道:“正所谓不知者无罪,楚某之前从未见过王妃,今日叫错也是理所应当,还请王妃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

  看他这样子,十之八九是个不屈于权势的人,所以来硬的肯定没用,只好来软的了。

  这样想着,说时迟那时快,我的态度立马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直接扑上去揪住他的衣裳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大哥,好人,救救我吧!”

  我楚盎然被我这一反常态的举动吓愣住了,半天不说话也没有动。等他反应过来时,慌忙掰开我的手,嘴里念叨着:“男女授受不亲,你贵为王妃,怎可如此不懂礼数?”

  对了,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他越是想掰开我的手,我就揪得越紧,最后索性直接抱住他的大腿。我依旧死皮赖脸、不依不饶的继续哀求:“大哥,你今天要是不帮我,我就死定了。横竖都是死,抱着你一起死黄泉路上也不寂寞。”楚盎然被我整的不知所措,一个劲儿的往后退。只要他退一步,我就上前一步,直到他无路可退,后背挨着墙了,这才停下不动。

  楚盎然紧张地左右张望,见没有人进来,慌乱了片刻,只好一边安慰我,一边扶我起来。他越是拉我,我就把他的大腿抱的越紧,无奈之下,他略带哭腔说道:“王妃您先起来好不好,有事好好说,这要是被宫人撞见了,你我皆是死罪一条。”见我依旧不为所动,楚盎然一脸茫然,又继续说:“楚某答应您,只要楚某能帮上忙的,一定在所不辞!”

  求了这么久就是等这句话,我“腾”地一跃而起,眉开眼笑地看着他,抹去鼻涕眼泪。楚盎然见我如此,知道刚刚都是装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差点没背过气去。平复了片刻心情,他用非常鄙视的眼神看着我,半天没说话,我隐隐约约听到他指关节咔咔作响的声音。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古代人就是经不起糊弄,尤其是这类清高干净的男子。我微笑地拍拍他的肩膀,义正言辞地说:“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但是你今天帮了我,就是我的大恩人,我会一直记在心里的。他日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说,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楚盎然听了一脸生无可恋的摆摆手,大概是不指望我报恩了吧。他平静的走到桌子边坐在凳子上,连灌几杯茶水。末了,等他一切恢复平静,婉转悠扬地叹出一口气来,冰冷冷地问道:“什么事,王妃请说吧。”

  “我听说楚公子乃是南辰第一乐师……”我刚开口,楚盎然伸出手看也不看我一眼,淡淡地说一句“打住,说重点。”我只好收起早已准备好的奉承夸赞之词,顿了顿,直接开门见山说道:“一会儿大殿之上,有请楚公子为我伴曲一首。我安小离在此多谢了。”说完,我深深一鞠躬,以表我的谢意。

  楚盎然瞥了我一眼,平静的问我,要唱什么曲子。我将春哥的《蜀绣》从头到尾唱了一遍,等我唱完,楚盎然一脸懵逼的看着我,当然了,更多的是疑惑惊讶。片刻之后,他收起脸上的表情,淡淡地告诉我,他已经会了。我不禁赞叹佩服,果真这南辰第一乐师不是盖的,听一遍就会,这智商也是没谁了。提心吊胆的心情也终于能放下,心中更是感念,今天能遇到他,也算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楚盎然走了出去,说自己准备一下,让我也挑件适合的衣服一会儿在门外汇合。我选了一件青色蝉丝薄纱裙,将头发全部放开,又用一根玉簪子将部分头发盘起,额头两边留下碎碎的发丝。一切准备就绪,我照着镜子颇为满意,就推开门走了出去。门口看到楚盎然,他什么也没变,只不过手里多了一把玉笛。

  我二人一同来到乾昌殿外,等着里面的歌姬舞姬出来,我们就进去。随着歌姬的曲子接近尾声,我的心越来越紧张不安起来。偷瞧一眼楚盎然,人家淡定的如同一根电线杆,想必是这种场合他也见得多了。相比之下,即使是21世纪来的我也显得怯弱胆小。

  半分钟之后,殿内的歌姬款款走出来,楚盎然的笛声悠扬而起,我踩着调子踏进正厅,以话剧的形式一边表演一边唱着:“

  芙蓉城三月雨纷纷四月绣花针

  羽毛扇遥指千军阵锦缎裁几寸

  看铁马踏冰河丝线缝韶华红尘千帐灯

  山水一程风月再一程

  红烛枕五月花叶深六月杏花村

  红酥手青丝万千根姻缘多一分

  等残阳照孤影牡丹染铜尊满城牧笛声

  伊人倚门望君踏归程

  君可见刺绣每一针有人为你疼

  君可见夏雨秋风有人为你等

  翠竹泣墨痕锦书画不成

  情针意线绣不尽鸳鸯枕

  此生笑傲风月瘦如刀催人老

  来世与君暮暮又朝朝多逍遥

  芙蓉城三月雨纷纷四月绣花针

  羽毛扇遥指千军阵锦缎裁几寸

  看铁马踏冰河丝线缝韶华红尘千帐灯

  山水一程风雪再一程

  红烛枕五月花叶深六月杏花村

  红酥手青丝万千根姻缘多一分

  等残阳照孤影牡丹染铜尊满城牧笛声

  伊人倚门望君踏归程

  君可见刺绣每一针有人为你疼

  君可见牡丹开一生有人为你等

  江河入海奔万物为谁春

  情针意线绣不尽鸳鸯枕

  君可见刺绣每一针有人为你疼

  君可见牡丹开一生有人为你等

  江河入海奔万物为谁春

  明月照不尽离别人

  君可见刺绣又一针有人为你疼

  君可见夏雨秋风有人为你等

  翠竹泣墨痕锦书画不成

  情针意线绣不尽鸳鸯枕”

  一曲毕,现场早已寂静无声,众人皆痴痴傻傻的听着,如同被定住,眼中满是震惊。过了一会儿,他们才从歌曲中缓过神来,也不知是谁,带头鼓起掌,顷刻之间掌声悦耳,响彻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哗然不断的掌声中还夹杂着以及各式各样的赞叹声。

  看吧,这就是21世纪歌曲的魅力。听着这掌声,我心中不觉有些骄傲起来,满怀欣喜的回头看看看一眼楚盎然,却早已不见人影。估计在他心里,只要我不再找他就万事大吉,更别提什么报恩了。若是今后还有机会再见盗我,肯定也是撒腿就跑,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好!好!好!”皇帝高兴地连赞三声,大手拍得桌子上的酒杯器具碟子们哔哩啪啦作响。

  皇后附和道:“镇平王妃果然好才情,让我等今日大饱耳福。只是本宫有些疑惑,这首曲子莫非专门写给镇平王的?只是这曲调……未免有些感伤。”

  我一听,慌忙跪下说道:“回禀皇上皇后,这曲子并非是臣妾所写,此乃家母尚在世时写给远征在外的父亲。因为耳渲目染的缘由,臣妾至今为止都记得清清楚楚。臣妾有罪,今日乃是皇上寿辰,居然唱出如此悲鸣感伤的曲子,还请皇上治罪。”说完,我趴在地上重重的磕一个响头,以示我的诚心认错。

  “启禀父皇,儿臣觉得,虽然镇平王妃唱曲不合时宜,但好歹也让我等享受一番天籁之音,功过相抵,还请父皇莫要责罚三嫂。”南辰驷说道,他起身离席,墨色的长袍拖在地上,绝美的侧颜更是美得不可方物,我趴在地上歪头看着,连我都差点被迷住。

  我没想到他居然会站出来替我说话,应该是报之前的恩吧。还没容我多想,太子也站出来附和道:“四弟说的有理。况且镇平王妃自幼失母丧父,无人教导琴棋书画及宫中礼仪,今日实属无心之失。奈何其母与安大将军伉俪情深,能作出如此动听感人的曲子,可惜安大将军为国捐躯。所以儿臣认为,此曲应当广颂流传于天下,不但让其二人的情感成为一段佳话,更加彰显了父皇仁德厚爱。”

  真不愧是才情公子,说起话来既动听又有理,不但把我的爹娘夸了一顿,还含沙射影的把皇帝也称赞了一番,惹得皇帝高兴不已。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了,这太子与我非亲非故,而他又与南辰珏明枪暗斗,今日怎么这时候为我说话?就连一旁的南辰珏至始至终都不曾言语半句,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关键时刻,该站出来说话的不说话,本不该说话的居然毫不犹豫地帮我说话,实在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感觉这样再想下去,我的脑细胞不够用了。人家皇室搞权利斗争,要是能被我这等人可以看出来,人家还斗个毛线啊。这样一想,我便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太子的好意帮助。

  皇帝一听觉得有理,一旁的皇后见自己的亲儿子都帮我说话了,也不好再说什么。至于良妃,更是低头不语,自顾自地剥着瓜子。而德妃母子更是从一开始就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既然如此,言官将此曲摘抄下来,改日命人学唱,流传下去。”皇帝吩咐道,众人同赞皇帝英明。我再次叩头谢恩,趁着他们举杯同庆,退到原来的位子坐下。南辰珏意味深长地朝我一笑,我没理睬,喝了两杯酒水,起身正欲离开,却被南辰珏一把抓住。无奈之下,只好乖乖坐下,耐着性子等待着人离席散的那一刻。

  我没想到,在那一个月以后,龙凌城的大街小巷都在传唱这首《蜀绣》,而安小离父母之间那段刻苦铭心的爱情也被传为一段佳话。如此一来,我也算是对得起安小离本人了,毕竟帮她洗刷了母亲在世人眼中粗鄙无才的印象,建立了一个满腹才情的忠贞女子形象。

上一章 目 录 下一章